我向学校请了假，躺在床上却始终无法入睡，直到手机响起。
采薇在电话里给了我一个地址：一个靠近郊区的残破小巷。这里曾经是我租房的选择之一，但是巷中弥漫的臭味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，所以我才愿意在经济上作出让步住进了现在的公寓，这样的做法也多少让我觉得自己还算一个正常人。
不知她怀着怎样的心情住在这里。
我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对应的门牌号，不如说要看清门牌都很难：这里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，走廊上的电灯坏了一半，掉漆掉灰也只是小事，有的墙体还有裂缝，电线和管道暴露在外，感觉大有隐患。
面前是一扇老式漆红木门，叩了三下，并未有人来开门。
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？我正打算继续敲门，身后突然传来了呼吸声。
什么时候！
我想要转身，已经来不及了，口鼻被一把捂住，腰部也被另一只手箍住，而小腿以下更是被一只脚别住了。
“嘘，是我，别大声说话。”耳边的声音让我刚悬起的心又落下了。
身上的束缚随即消失，我转向采薇，她正投给我一个尴尬的笑容，食指还放在嘴唇边上提醒我压低声音。令人意外的是，她穿的不是白天见到的类似邮递员的绿色制服，而是一席纯白色的吊带衣裙，一时间我差点没认出她来。
摘下帽子后，也更像是与我同龄的人，太过瘦弱了。
她顺着我的目光瞅了瞅自己的衣服，一脸茫然，我本以为她应该意识到这身搭配不适合她，可是她在这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，倒是向我凑过来，她身上散发出的体香让我下意识的后退，紧贴木门。
“你要干什么……”用压低的声调说出这种话实在怪异。
“你应该能把这扇门打开，是旧锁。”
“为什么你会知道……”
她没有吱声，但显然对我的情况已一清二楚。
“所以大老远的让我过来就是为了帮你开自家的锁吗？”我换了一个问题。
“不是。”
“罢了，就当做今天对你送我回家的报答吧。”我拿出手机，打开电筒，对着锁孔研究起来。没想到下一秒，肩膀便被按住，迅速贴近的脸令我猝不及防。
“你还不明白吗？这不是我家。”采薇对我耳语道。
这是那个女孩的家，她在医院果然说谎了。
“进去以后，你便会知道那份报纸是怎么回事了。我也需要去确认我所推断的一些事情，所以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她站起来，眼神有些迷离地向着远方。
“她曾经就在我身边，可现在却离我越来越远。”
我并没有听懂她的自言自语，只好研究起锁眼来。
“一根回形针，你有吗？”
她一时显得不知所措，而我一眼便扫到她的衣裙侧面有一枚别针。
“这个就行。”
直到取下的时候我才发现，这是用来别住撕裂了的裙身腰口的。
她的脸变得通红，气氛也沉入了冰点。原本便察觉到她的境况或许不大好，可现实超出了我的预料。
我开始弯曲起别针的形状，决定打破沉默。
“我呢，原以为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。当然，现在不是为了偷钱，而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存在意义，这么想虽然很狡猾，却也很实在，”我将别针一端塞进锁眼，用指尖感受着别针末梢传来的触感，“那么，你住在哪呢？”
“教堂的后院里，有个小棚屋，”她为掩饰尴尬转移了话题，“能打开吗？很多开锁专家都没法做到这种程度吧？我无法拜托警方，想请锁匠却又无法作出证明，无奈之下才找的你。”
“旧锁而已。”我嘟哝一声，本想询问她对我的境况为什么如此清楚，但是如果答案就在门背后的话……
一扭手，锁芯发出了“咔哒”的清脆声响，木门随即弹开来。
我下意识地想要去拉门把手，却碰到了她抵在门把上的冰凉的手，我反射性地缩回了手，抬起头，她正凝视着我。
“答应我一个请求……不，要求。”我以沉默示意她继续往下说。
“知道了真相后，不要做出出格的事，行么？”
“我只是单纯想知道她为什么救我。”这样的问话让我隐隐感到不安。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沿，颤抖的指尖无法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乱与动摇，想必我们即将得知的真相，对我们各自而言都十分重要。那样的真相到底是什么？
她都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吧？
我将别针递还到她的手中，握了握她的手。
这样的握手或许让她平静了些，她深吸一口气，拉开了那扇通向真相的门。
仿佛进入了一个疯狂的世界。
屋内的空间不大，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刷得粉红，色调有深有浅，显然是业余者的作品。壁面上贴满了明星和动漫的海报，缝隙间还能看到些游戏贴画。低矮的硬板床边堆叠着各类广告传单，而房间尽头的窗户被贴条封死，窗前的桌上则摆放着一台合了一半的笔记本电脑，书桌旁靠着一个占据了该屋大部分空间，充满古典气息的书架，书架隔层内整齐地叠满了报纸。
“她的精神状态，果然不太稳定。”采薇喃喃道，这点上我有同感。可是对于“果然”背后的那些隐含信息，我并不知道。
“电脑还是待机状态。”我推开了半合着的屏幕，桌面上正显示着她的照片，衣着朴素，笑得却很开心，背景却是墓地。
这个墓地我并不陌生，不寒而栗的感觉糟透了。
一旁的采薇跪坐在了书柜前，低着头，指尖扫过一份份报纸。
“那些报纸就是你给她的吧？”我问道。
她并未急于回答，只是抽出了一张报纸。
“你看看。”我不知她想表达什么，但照做了。
第一印象，这显然不是她对警官宣称的什么教会印刷品，但也不是一般的报纸。
其中刊登的新闻与平日所见的报纸并无异处，但在排版上则有明显的区别。连着翻过了几版，除了新闻，还是新闻，没有广告，也没有评论类亦或是别的类型的文章。
我把报纸翻到头版，注意到头版刊登的正是之前“警方在基督教会活动中因误会而产生冲突”的新闻，下意识地看向了右上角的出版日期。
“所有这些新闻里发生事件的一天前？！”
报纸的名字是——“神明日报”。
采薇丝毫没有受我的话语触动，仍继续翻阅着一份份的报纸。
“我要说的真相或许对于你来说难以接受，但若想知道她‘救’你的缘由的话，就得先消化下这些东西。”
她依旧没有回过头，背对着我不紧不慢开始了讲述——关于神明、神明的徒弟与神明日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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